2003年,魏德圣自掏腰包花了200万新台币拍摄了一段五分钟的《塞德克·巴莱》预告片,这段视频在网络疯狂流传却没有得到一分钱投资。直到2009年,在资金根本没有到位的情况下,这部投资达到七亿新台币的电影冒险开机。人人都说魏德圣是在“豪赌”,但是他赌赢了,《塞德克·巴莱》再次刷新了由他创造的台湾电影票房纪录。
如今,电影即将在大陆公映,魏德圣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回顾起这段“豪赌”旅程,把它归结于“叛逆”二字,“别人是年少叛逆斗血气,我是中年叛逆斗志气。我只想证明给那些曾经看轻我的人,让他们羞愧!”
记者:《赛德克·巴莱》5月10日就要在大陆上映了,比台湾上映晚了8个月,防盗版的难度大么?
魏德圣:已经防不了了,台湾4月底就要发行DVD了,完整版和国际版同步发行。既然防不住,就把它当成一种宣传好了,尽量把网络监控得好一点。不过没关系,我们就赌一个可能,在电影院看和在家看的感受毕竟还是不一样的。
记者:大陆公映的国际版比完整版少了两个小时?这是发行方提出的要求么?
魏德圣:其实威尼斯那个版本给我很大的挫折,所以当时就决定不要发行国际版,就是上下集。可是威尼斯、多伦多、夏威夷跑了一圈,没有人要买,他们都说只要是国际版就买,只要在两个半小时以内就买。当时就想算了,不买就不买,反正华语片在海外的市场毕竟有限。可是一直到去年11月底,开始渐渐有了一些想法,和很多观众对话以后,觉得有些地方好像真的可以剪,于是就有了现在两个半小时的国际版,我对这个版本是满意的。
记者:两个版本最大的区别在哪?
魏德圣:完整版当然细节更多,冲击更大。现在的版本就是把冲突稍微降低一下,但是冲击力还是在。而且这样在大陆上映也比较容易过关,因为冲突最高的那些镜头太过血腥,根本就不能用。
记者:好像在台湾上映时也有观众反映过于血腥?
魏德圣:也有,但是少数。我觉得历史本来就是很多血腥累积起来的,我给你那么多东西,为什么你只看到血腥?没有看到背后的东西?
记者:当初怎么会想到拍这个故事?
魏德圣:我们从小就知道雾社事件,就知道莫那鲁道,但那只是短短的几行字而已,感受并不深,只是在阅读功课。小学的毕业旅行也去过雾社纪念碑,可是面对这段历史,我们似乎总是以观光客的心态在看待。等到我长大以后不小心看到一本书才知道,原来我小学学到的那两行字背后的故事是这么庞大、精彩、动人,感觉好像有一个开关被开启了一样,整个人和文化、历史乃至周边的人的感受全部连接在一起,那种感动是很强烈的,是很难说明的。等我知道这个故事以后再去雾社纪念碑,我连走上那个阶梯都觉得很神圣。
记者:所以这种感动支持你花费200万拍了一段五分钟的样片?当时200万对你来说是什么概念?
魏德圣:很多钱,不只是积蓄,还有贷款。我的房子本来就是贷款买的,好不容易还了几年还掉一些了,又去加贷。那时候接了一个电视剧拍,挣了40多万,又贷了100多万,才把它拍完。
记者:当时那么做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?
魏德圣:是的,但是现在再看,一切都没有白费,虽然五分钟没有引起投资的效益,却在台湾引起很大的震动,在网络流传得很夸张,几乎全台湾只要有E-mail的人都收到过这段视频。大家都知道有一部只拍了五分钟的片子叫《赛德克·巴莱》,但导演叫什么没记住,因为那时候我默默无名。直到《海角七号》上映之后,大家才突然把它们连接起来,哦,原来拍《海角七号》的导演就是拍那个五分钟视频的人。
记者:当时《海角七号》的成功是可以预见的么?
魏德圣:不是说可以预见它能成功,而是说可以预见它能让我成功。其实我要拍片,十年前就有机会了,不必等到2008年,可是我从同辈的一些导演身上,看到当时还不是出手的时候,因为一出手就要赢。第一部输了,这辈子就别玩了;第一部赢了,你还有输一部的机会。
记者:怎么保证一出手就赢?
魏德圣:我把《海角七号》的剧本写出来的时候,就直觉应该会中。我看过一本杂志,“据统计,在台湾有95%以上的人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。”那不就是我们的市场么?我们电影就是给失败的人看的。当时我预估会达到5000万的回收,没想到直接到五亿。
记者:这两年台湾电影复兴,大家都说是从你的《海角七号》开始的。
魏德圣:《海角七号》是站在了一个绝佳的幸运点上,就好像病人快要死掉了,电击一下就活过来,《海角七号》很不小心地站在那个电击点上。如果一定要说《海角七号》有什么功劳,我觉得是在观念的改变上。在《海角七号》之前,没有人敢把制作费提高到2000万以上,认为一定不会回收。当时我的观点没人相信,我觉得台湾的观众一直都在,他们不看台湾片的原因是:花一样的钱,为什么要看投资不到100万,制作粗糙的劣质片?对观众没有诚意,观众为什么要捧场?其实,只要做到该怎样就怎样,观众就愿意接受。一般的观众对本土电影是很愿意支持的,只是电影人不能一直那么不争气。如果你做得好,甚至会有人买两次票三次票去支持,那种感觉蛮感动的,你对观众好,他也会对你好。
记者:在整个宣传期,我们听到《赛德克·巴莱》的消息一直都离不开“借钱”这两个字。第一次张口向别人借钱难么?
魏德圣:难啊。其实第一次借钱是《海角七号》,有个老板说要给我现金让我去拿,结果他拿钱给我还要训我,让我感觉好像真的要跪下来接受那些钱,心里真的很想哭,觉得自己借钱借到这么丢脸。(挣扎过么?)也没有挣扎,因为需要钱,但是那个过程真的很没有尊严。有一次,一个演员的经纪人介绍别人借钱给我,就约在演员的公司见面,那个演员是演我的戏的,他非得当着演员的面把钱给我,我的脸简直快要丢光了,一想到那一幕就很难过。
记者:有没有想过拍几部商业片赚点钱,然后再拍自己喜欢的,这样就不必借钱了。
魏德圣:我希望每一部片子既对得起观众,也对得起投资人。如果单纯为了商业去拍,拍出来也不会好,对不起自己,也对不起观众。我没办法拍那种我自己不喜欢的东西。
记者:听说下一部电影要拍《台湾三部曲》?
魏德圣:对,是三部电影、三个角度、三个族群,诠释一个时代。它讲的是400年前的台湾,荷兰人之后郑成功之前的那个时期,荷兰人、汉人、台湾原住民三种不同的族群怎么看当时的时代,经历着什么样的故事。
记者:感觉你越拍格局越大,投资越大。
魏德圣:下部拍完就不要再拍了,不想再当导演。(为什么?)因为想讲的故事已经讲完了。到时候如果有能力,会考虑做编剧或者监制。当导演太累了,那些成功和掌声都是虚的,其实是吃力不讨好,要自己去找投资,要承担很多制片的压力。虽然很多人说喜欢,但他们并不会因为喜欢就去给你投资。
记者:下一部现在有人投资么?
魏德圣:说是有说,但是真的拍就不好说了,下一部片比《赛德克·巴莱》还要大,谁会敢投资呢?一听就缩回去了。
记者:有人都说你拍电影像是“豪赌”,是什么信念支持着你?
魏德圣:在进入社会之前,我从来没有感觉生活中有不公平的事情。我的成绩都在中间,不会跟着人家做坏事,也不会死读书、自命清高。我自然就没有叛逆期。工作以后,我第一次感觉到不公平。我是一个从台南来台北的年轻人,我很奇怪,为什么他们会嘲笑我讲话的腔调?为什么我认真做事情,功劳是那个没做事情的?这时候叛逆期就来了,这叫中年叛逆。
记者:所以通过电影来释放?
魏德圣:年少叛逆会用斗气来解决,斗得是血气,而中年叛逆也是斗气,但斗得是志气。我当时就想,以后一定要做到,让你们连看我的背影都没有资格,看到我就会羞愧!(现在终于做到了?)做到了,可是也不敢怎样。很多人认为我成功了,应该可以对那些当初看不起我的人大声咆哮。可是一想到我下一部戏,可能又要去求他们,要不要看看我的剧本?一想到那一刻,还是再忍耐一下好了。把电影做出来就是最好的报复。 本报记者李俐 J203
采访手记
以往和导演、明星约专访,往往都安排在某五星级酒店。但这次和魏德圣导演见面,我发现他住的是一家经济型连锁酒店。一见面,我忍不住问他。他淡淡地说,“五星级对我来讲没有那个必要,为什么不把钱花在该用的地方,而是花在个人享受上?”
作为一个两度刷新台湾电影票房的导演,魏德圣在台湾被捧上了天,但生活中的他根本看不出一点星光,永远是牛仔裤、圆领T恤,加上一个双肩背包,他说这样显得年轻。
虽然《塞德克·巴莱》已经在台湾拿下创纪录的票房,但魏德圣至今还没拿到报酬,得等到大陆上映后才能开始分账。事实上,从这部片开拍以来,他是完全没有收入的。“老婆有工作,日子还可以。总比《海角七号》以前要好很多,那时候吃个面都要斤斤计较,是吃100块的,还是60块。”他说好在妻子也不是很在意那些物质的东西,生活上够用就好。唯一让他安慰的是,至少现在房贷还清了。
从《海角七号》到《塞德克·巴莱》,资金永远是魏德圣最大的心病。“家人不闻不问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。不要问我钱够么?借了多少?因为一问,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讲。”其实魏德圣不是没有赚大钱的机会。出了名之后,很多人找他拍广告,他都拒绝了,原因是,“广告要赶时间,导演要和商品去配合。我真的很害怕面对客户这种事情。”但是,为了自己喜欢的电影,他不仅得硬着头皮去面对形形色色的投资人,甚至得不顾尊严地一边借钱一边忍受别人的羞辱。
与其说电影是他的梦想,不如说电影是他选择的生活方式。机电专业毕业的他最终留在台北选择电影这一行,他说原因很简单,就是不想回家在工厂里维修机器,“那种无趣的生活一想到就很害怕,我的未来我得自己选择,做我自己喜欢的事。” 李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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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4分钟版
节奏快多了
由《海角七号》导演魏德圣执导、吴宇森监制的台湾影史最大制作史诗片《赛德克·巴莱》将于5月10日在大陆地区全面上映。据悉,此版本与月底将于北美上映的版本相同,皆为154分钟的唯一国际版。
此次专门重新剪辑的版本,时长由原来上下集4个多小时变为2个半小时,在保留故事主干脉络的基础上加快了故事节奏,保留下来的全是精华中的精华,并且更适宜对原住民历史背景不甚了解的台湾以外地区观众观看。这个重新剪辑的精华国际版,去年在纽约MOMA电影节获得了海内外观众的极高评价,几十个国家和地区的版权也因此顺利售出。
和威尼斯影展版本相比,这一版本更注重故事发展的连接性和完整性。魏德圣表示,威尼斯版因当时急于送审,他并没有参与剪辑。而此国际版则是《赛德克·巴莱》在台上映后,根据观众反馈和内部讨论所精心剪辑的154分钟精华版,与威尼斯是完全不同的版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