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个在台湾电影界响当当的人物———他捧红了李安、张艾嘉等一批知名导演，推出过《饮食男女》、《卧虎藏龙》等享誉国际的影片……他，就是被誉为宝岛“金牌推手”的著名电影监制徐立功。目前，其监制的新作《饮食男女2012：好近又好远》正在全国影院上映。近日接受羊城晚报记者专访时，徐立功论起两岸三地的电影现状，直言台湾电影的黄金时代远未到来。谈及李安，他则毫不掩饰当年没能合作《色，戒》的失望。
【谈《饮食男女2012》】
“刘若英一句话提醒了我，其实我还是想念电影的”
羊城晚报：当初《饮食男女》就有拍摄续集的计划？
徐立功：其实《饮食男女》的故事并没有讲完，尤其是归亚蕾和郎雄之间的故事。当时我和导演李安还有编剧王蕙玲都想拍续集，但李安觉得，如果还是按照原来的观念拍续集的话，那不应当是他该做的事情，一定要等想出新的主题和剧本才拍。
羊城晚报：因为剧本的原因拖了18年？
徐立功：因为没有合适的剧本，我和李安先拍了另一部电影———《卧虎藏龙》。那部电影让李安在国际影坛上大放光芒，他开始变得很忙。在这种情形下，归亚蕾也不可能再等，她就转战电视剧。这样一来，大家就很难再凑到一起讨论续集的事情了。后来，先是我中风，没隔几年，郎雄又去世了。我一度无法走出伤痛，什么事情也不想做。连我自己都觉得《饮食男女》成了绝唱。
羊城晚报：是什么让计划重新启动？
徐立功：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停留在郎雄去世的悲伤中。有一天刘若英来看我，突然说道：“老板，其实你还没有忘记电影。我们多么希望你能够重新振作起来，跟我们一起合作。”当时我还跟刘若英开玩笑说：“不会吧，你们都这么红了，会想到我吗？”结果刘若英非常生气地反驳说：“你不能用‘你们红了都忘记我了’做借口。要不要做电影是你自己决定的，但我们都希望能够再与你合作。”刘若英的话提醒了我，我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想念电影的。
羊城晚报：《饮食男女2012》比起《饮食男女》有什么突破？
徐立功：18年前，李安将重点放在讲述一个家庭的聚会。而现在时代变迁很大，我们希望反映出中华民族共同的感情，表达出我们对地球的关爱，我们想尽量缩短内地和台湾间隔了50年的文化差距。就像我们看简体字，以前看不懂，时间长了就懂了。
羊城晚报：如果有人说这次的导演曹瑞原拍得不如李安，你会怎么想？
徐立功：我觉得这部电影基本上拍得OK。在台湾首映时，有人说觉得比李安拍得好，我说这是你个人的看法，你可以放在心里，但是这样讲是不公平的。就像有人说这个导演没有李安拍得好，我也觉得不是，因为他们是不同时代的人，每个人的长处都不一样。李安说过一句话：篮子里有这么多水果，苹果、桔子、香蕉，你干吗要去问人家哪一种水果是最好吃的？
羊城晚报：听说女主角霍思燕在开拍时跟导演有过冲突？
徐立功：不是冲突。曹瑞原是一个很有要求的导演，他觉得这个角色不应该穿得像交际花，但霍思燕对这个角色有自己的理解。我当时也在场，他们俩都很严肃，一点都没有吵。他们俩都在想，沉默得可怕。后来霍思燕就带了两箱衣服让导演挑。
■“我跟李安关系很好，我们从《推手》就一起合作，基本上李安所有华语电影都是我跟他共同拍的。我们不只在工作上感情好，连他的父母都说我和他的感情比他们亲兄弟都好。”
■“不少在内地叫座的电影，比如《让子弹飞》，在其他华语地区票房就很一般。真正要拍出在两岸三地都得到认同的电影，必须知道我们有什么共同的记忆和感情。”
【谈李安】
“《色，戒》让我很失落，搞了半天你是跟老外合作！”
羊城晚报：听说李安拍《色，戒》时没有跟你合作，你很失望？
徐立功：这完全是我个人的问题。我跟李安关系很好，我们从《推手》就一起合作，基本上李安所有华语电影都是我跟他共同拍的。我们不只在工作上感情好，连他的父母都说我和他的感情比他们亲兄弟都好。李安在国际上红了之后，他就去拍外国电影了，但是我外语不好，也没去好莱坞做什么发展。当时有人告诉我说张爱玲这篇小说(《色，戒》)不错，可以拍成电影，我看了之后很喜欢，就想找机会跟李安说。可突然有一天，一个记者跑来问我知不知道李安要拍《色，戒》，当时我还以为李安是跟我拍。第二天李安打电话跟我说了这件事，然后他就说起他的合作人詹姆士沙姆斯，我忽然觉得很失落———搞了半天你是跟一个老外合作！所以那部电影我基本上没介入。
羊城晚报：那你拍《饮食男女2012》跟李安沟通过吗？
徐立功：拍这部电影前我想过两点：第一，难道什么东西都必须套上李安才有市场吗？我不这样认为；第二，台湾还有很多优秀的人，难道我们一辈子都只能跟李安合作？最后我选了年轻导演曹瑞原，我觉得他是优秀的。当然，我不想让李安觉得我把这个品牌拍坏了。我没有去困扰李安，要李安给我做顾问什么的，因为这样对新导演不公平。李安的个性是这样，他非常尊重其他导演的独立创作。就像当年拍《少女小渔》，本来想找李安来拍，但李安接了美国电影《理智与情感》，于是就找张艾嘉帮忙。拍摄的时候，李安一次片场都没有去过。他知道我要拍《饮食男女2012》，也跟我说要好好拍、要慎重，但其他就没有再过问。
羊城晚报：跟李安还会继续合作吗？
徐立功：我们随时都在准备。
■“先是我中风，没隔几年，郎雄又去世了。我一度无法走出伤痛，什么事情也不想做。连我自己都觉得《饮食男女》成了绝唱。”
■“曹瑞原(《饮食男女2012》)是一个很有要求的导演，他觉得这个角色不应该穿得像交际花，但霍思燕对这个角色有自己的理解。我当时也在场，他们俩都很严肃，一点都没有吵。”
【谈华语电影】
“我不愿意说台湾电影市场有多好，那只会被骄傲蒙蔽”
羊城晚报：近年台湾电影发展势头不错，像《海角七号》、《艋舺》、《赛德克·巴莱》、《那些年，我们一起追的女孩》在票房和口碑上都不错，但你却说台湾电影黄金时代远未到来。为什么？
徐立功：我觉得真正的成功很不容易，要保持一个平常心。以前台湾电影没有市场，对于台湾创作者来说，他们必须利用自己的创意来制作电影，酝酿这种情绪至少五六年，当然能够磨练出一点特色。这几年刚好碰上了内地电影事业开放、蓬勃，所以成就了如今的好景象。但我觉得台湾电影人应该更加努力，否则就是昙花一现。我个人认为，这几部电影还是本土特色比较重，尤其是《赛德克·巴莱》，在台湾票房很好，但在其他地区上映就很难讲。事实上，这部电影的投资回报率并不是让人很满意。我不愿意说台湾电影市场有多好，那只会被骄傲蒙蔽。
羊城晚报：最近这些成功的台湾电影，哪一部是你比较喜欢的？
徐立功：我很喜欢《那些年，我们一起追的女孩》，因为创作者九把刀是在写自己一段真实的生活，所以很容易获得大家的认同。但这部电影在内地被修剪过后打了折扣，这让人遗憾。
羊城晚报：在你看来，什么类型的电影更容易跨越文化的差异？
徐立功：内地钱太多了，地域环境这么好，大家都争先恐后在这里投资，但如果你不能把电影当做很深的学问来研究也容易出问题。就像不少在内地叫座的电影，比如《让子弹飞》，在其他华语地区票房就很一般。真正要拍出在两岸三地都得到认同的电影，必须知道我们有什么共同的记忆和感情。
羊城晚报：你比较熟悉哪位内地导演？
徐立功：我最熟悉的是李少红，我们合作过《人间四月天》、《橘子红了》。李少红说，你把那么多导演推上了国际，都没有带我去，所以我们一直在寻找新的合作机会。后来，李少红拍了电视剧《红楼梦》。那部戏真的觉得花了不少钱，但是从艺术角度来看，拍得真的太像一本书了，考据得厉害，戏剧性不是那么撼动人心。我的下一部片子可能是《美人鱼》，跟哪个导演合作还不一定，必须跟内地投资人沟通。我觉得拍一部中国电影不一定非要用好莱坞特技，有时候这种特技会破坏中国传奇的美。
羊城晚报：张艺谋的《金陵十三钗》冲击奥斯卡没有成功，你怎么看？
徐立功：张艺谋绝对有分量，我以前是他的粉丝。他早期的作品我爱死了。但是这几年，我觉得他好像太想做一些符合西方价值观的电影，但如果你刻意想迎合西方，有时候反而会吃亏。
羊城晚报：刚刚结束的香港电影展被批演员单一，像刘德华就有四部电影参加，你怎么看？
徐立功：这些年香港太看重内地市场，导致人才严重流失。你再怎么看，刘德华也是老了些，每天看到他，观众也会觉得单调。刘德华也好，梁朝伟也好，总不是不倒翁吧？可说真的，我到目前还没看到太多有发展的新人，因为没有给他们机会。台湾也是这样，但是台湾市场慢慢成熟了，像阮经天、赵又廷、蓝正龙都不错。
■“李少红拍了电视剧《红楼梦》。那部戏真的觉得花了不少钱，但是从艺术角度来看，拍得真的太像一本书了，考据得厉害，戏剧性不是那么撼动人心。”
■“这几年，我觉得他(张艺谋)好像太想做一些符合西方价值观的电影，但如果你刻意想迎合西方，有时候反而会吃亏。”
